作者:张晓亚
一粒汉代的小玉骰,承载着中华古老酒文化、玉文化、文学、几何学诸多的文化信息……
它是古代中西文化交流融汇的产物。虽小,却向我们昭示了:文物,文化,在人类文明史上的强大生命力……
我,
一粒小玉骰,
在精美的彩绘漆盘中,
跳跃、滚动,旋转、翻腾。
觥筹交错,
杯光斛影。
一杯杯琼浆玉液,
一曲曲狂歌豪音,
一瞬间的厅堂悄寂,
一眨眼后的满座皆惊……
且看我,
一骰掷下,
胜败已知,
立判输赢。
没错,
我是酒宴博彩中的赌具,
我是一枚不可捉摸的古怪精灵。
"贤妻良母"视我为,
害夫夺子的魔兽。
"正人君子"称我是,
玩物丧志,误人子弟的,
奇巧技淫。
冤哉!
枉哉!
一个小骰子何罪之有?
有多少人,
知道我的往世今生,
又有谁,
能为我申辩正名?
公元前三世纪,
在地中海,西西里岛的叙拉古城,
阿基米德,
一位古希腊的伟大科学家,
是他赋予了我鲜为人知的生命。
那时,阿基米德,
绘制计算出了一个几何图形:
"圆柱内切球",
或被称作"阿基米德多面体",
这就是我问世时的原名。
阿基米德我的生父,
是一个百科式的科学巨匠,
他在数学、物理学、力学、天文学……
诸多领域的卓越贡献,
影响了欧洲,乃至整个世界。
他无愧欧洲文化、文明的奠基者,
他无愧世界文化、文明的启蒙之星。
公元前212年,
一个愚昧残暴的罗马士兵,
用罪恶的利剑,
杀害了已经75岁高龄的阿基米德。
“别把我的圆弄坏了"!
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声音。
在他老人家陵墓前的墓碑上,
至今还留着我,
"圆柱内切球"的原创身形。
巨星殒落十年之后,
公元前202年,
在世界东方华夏子孙的土地上,
一个大一统的汉王朝,
君临天下,伟业勃兴。
乘着地中海商船的风帆,
伴着欧亚通衢上悠扬的驼铃,
我踏入了这古老神奇的国度。
成了华人眼中,
最早的"泊来品"。
我的向导是西汉的張骞,
或许还有东汉的定远侯班超。
是他们打开了欧亚大陆的通道,
拓展了东西文化、文明交流的途径。
一条絲绸之路,
承载着多少代人的希骥和梦想,
一个执着的信念和不朽的实踐,
撰写成了世界文明贸易交流的法则,
互通有无,利益共赢。
有一天,
我惊诧地发现:在我周身的十八个正方形平面,
有人用工整的汉文琢刻了,
"一"至“十六"的数字,
还有"骄"和"酒来"的字形。
至此,
我完全融入了华夏文明。
在古老的酒文化中,
扮演着对我来说,一个全新的角色:
公道的裁判,行酒的司令。
"骰子",
这是我被冠以的新名。
后来,我才知晓,
早在春秋战国时期,
四面、六面的骰子就已问世风行,
按辈分,我只是一名新来的小兵。
在骰子繁盛的家族中,
有骨、木、竹、角……的世俗制作,
更有帝王家,青铜镶宝的嵌金错银。
"黄金有价,美玉无价",
我的身份自然也是,
骰子一族中的翘楚与极品。
有一件趣事,深留在我的记憶中:
西魏年间,
軍中有一位独孤信将军。
独孤信武功盖世,容颜俊逸,
正所谓:
万夫莫敌潘安貌,
世人皆呼独孤郎。
一日,他率军士在城郊饮酒射猎。
归途中纵马疾驰,
风吹"侧帽"歪斜,
更显风流倜傥,冠绝群英。
一时间,城中爱美之男,
皆纷纷仿效,"侧帽”岀行。
后来,他的三个女儿,
分别嫁给了北周、隋、唐的三个君王。
独孤信因之被后世戏称为:
"三朝国丈”,
"史上最牛老丈人"。
是他,
让制印箓刻高手,
用有机宝石煤精,
磨制琢刻了一枚,
与我同样形状的自用印。
此印至今仍陈列在,
陝西省博物馆的大厅里,
堪称中华古印玺中,
唯一的绝品。
我亲历了,
风起云涌的汉唐魏晋。
我体验过,
狼烟四起的两宋辽金。
我见证了,
成吉思汗亲率蒙古铁骑,
纵横欧亚,
开疆拓土的雄才伟略。
我目睹过,
盛衰瞬变的明朝和大清。
两千多年的苍桑世事,
一览无余,了然于心。
无论是苦难还是辉煌,
无论是成功还是艰辛,
我看惯了,
无数英雄豪杰的开怀大笑,
凯旋后的庆功豪饮。
我品味着,
多少仁人志士的失意无奈,
落魄时的暗泣悲吟。
我是他们掌上的常客,
我是他们酒席宴上不可或缺的佳宾。
华夏是人类文明的摇篮,
是世界文化的先行。
它泱泱五千年的文明历史,根植在东方神奇的沃土,
始肇于刀耕火种的农耕之兴。
在这古老的土地上,
五谷丰登,桑麻成蔭。
伴生而来的酒文化,
为勤劳、勇敢、智慧的伟大民族,
点燃了创造一切的万丈豪情。
饮酒,需要喜庆的氛围,
更需酝酿营造一个振奋精神,
催人向上的美好环境。
饮酒行令,诗文助兴,
这是文化文明协奏曲中的一个音符。
这是沟通感情,社会和睦的美妙谐音。
司酒、监酒、酒官、酒令,
猜迷、射覆、掷骰、投筹。
一时击鼓传花,
转而曲水流觞,
其无外乎:
辅助礼法,佐酒助兴,
启迪机智,弘扬文彩,
增添乐趣,怡性陶情。
正所谓:无规矩不成方圆。
无立法,何谈赏罚分明。
古人视酒令如军令,
一令既岀,有令必行。
古代饮酒行令,
绝非一味地寻求刺激,逗乐开心。
它恰似发酵的酒麯,
变幻莫测的催化剂,
给,
世界仰目的中华诗文词赋,
注入了鲜活的血液和生命。
就是那些曾经被视为,
"难登大雅之堂"的酒令和即兴咏叹,
直接影响开启了,
唐五代曲子词,
宋代词牌,长调短令,元朝杂曲……
的繁荣与勃兴。
诗酒交汇,酣畅淋漓,
如江河奔流,
似天籁之音。
我,
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骰子,
一翻、一转、一跳中,
牵动过,多少
文人墨客睿智的情思,
催生了,多少
传扬千古的文学精品。
"大风起兮云飞扬……",
汉高祖刘邦,
凯旋故里,击筑行令,酒酣高歌,"安得猛士兮守四方"。
袒露了他成就霸业,治国安邦的理想和胸襟。
一代枭雄曹孟德,
“酾酒临江,横槊赋诗",
慷慨咏叹:
企望取代汉室,"天下归心"。
唐代诗圣杜甫,
敬仰好友李白的诗才傲骨,
在客居长安时,即兴挥笔,
写下了《饮中八仙歌》。
"李白斗酒诗百篇,
长安市上酒家眠。
天子呼来不上船,
自称臣是酒中仙"。
正是这个狂放不羁,持才傲视君王的酒仙李白,
与岑夫子、丹邱生一众酒朋诗侣,豪饮行令,
写下了撼人心魄的,
不朽绝唱《将进酒》。
"古来圣贤皆寂寞,
唯有饮者留其名"。
他和着"黄河之水天上来"的雄浑节拍,
趁着"与尔同销万古愁"的一往豪情,
让这首诗酒完美融合的典范,
登上了中华诗词的颠峰绝顶。
宦海沉浮,一生仕途坎坷的苏东坡,
从汴京外放密州,
心境郁结,借酒浇愁,射虎明志:
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……
酒酣胸胆尚开张,鬓微霜,又何妨"!
次年中秋之夜,东坡"欢饮达旦,大醉"。
一阙《水调歌头》,
"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……"
既抒发了对政治时局的愁怅,
也寄托了对远在异乡,
手足兄弟的眷恋深情。
那个,
爱梅花也爱美人唐婉的陆游,
空有一腔抗金杀敌,
收复失地的热血豪情,
却只能闲居在成都古寺。
百无聊赖中,他趁酒行令,
写下了脍炙人口的《长歌行》。
"人生不做安期生,醉入东海骑长鲸……
金印煌煌未入手,白发种种来无情……
岂其马上破贼手,哦诗长作寒螀鸣……
国仇未报壮士老,匣中宝剑夜有声……
平时一滴不入口,意气顿使千人惊"……
凡此种种,如斯佳作,
那些与酒和酒令相关的华美篇章,
在中华文化的典籍中,
不胜枚举,浩若烟海。
我,
一颗名不见经传的小骰子,
一个遠涉重洋的泊来客,
不过是这博大诗酒文化的亲历见证者。
我所见所闻,不过是“冰山一角",
又怎能全面展示,
这东方古国特有的情怀和文明。
老子《道德经》曰:
"大方无隅,大器免成,
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"。
一个民族的伟大,
源发于它世世代代,生生不息,
创造出的文化与文明。
更有赖于这些文化的传承,文明的创新。
面向世界,面向未来,
不断奋进,大步前行。
这是一个民族,
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,
最强大的力量和根本动因。
在此,
我要特别感谢两位年逾古稀的学者,
他们是中国科学院的研究员、博士生导师刘钝,
北京大学的教授李零。
是他们揭开了我,
尘封二千多年的神秘面纱,
是他们的学术专著,把我迷离的身世讲清。
懂得感恩,
这是一种美德和涵养,
是人生不可缺少的修行。
我是一件小而精的文物,
亦懂得必须具备的世事人情。
文物是历史的活字典,
不可重复,也不可能再生。
物以载文,文以传道。
它既是过往的历史,
也把未来的文明指引。
它的保护,它的诠释,
它的解读,它的揭秘,
需要更多的有识之士,
付岀更加辛勤的耕耘。
诚然,
历史遗留的文化中,
有精华亦存糟粕,
不可兼收并蓄,一概而论。
去粗取精,推陈岀新,
是亿万大众肩负的神圣使命。
我曾徜徉在肉林酒海,
也曾在纸醉金迷中穿行。
但,
纵情斗酒,沉溺声色,
挥霍无度,博彩豪赌,
醉生梦死,一掷千金,
这些不过是庸夫俗子,
个人的修为和品行。
能长留青史,
不被历史岁月淹没的,
绝非此等腐恶和膻腥。
阿基米德为我设计的圭臬,
原本就是对称、均等。
中华先贤,用我做骰,
最初的本意何尝不是,
公平、公正、公开、透明!
公平竟争,机会均等。
这些伟大而永恒的人文理念,
岂限于酒场,更是社会生活中,
人与人交往的准则和"天平"。
阿基米德说过:
"给我一个支点,
我就能撬动整个世界”!
这是文化文明的力量,
这是科技科学的呼唤。
在文化文明杠杆的撬动下,
未来之世界必然是,
阴霾尽扫,红日当空,
浩然天地,一片光明!
诗成搁笔,正值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召开之际。肩负着承前启后、继往开来的伟大使命,中国共产党全面总结百年奋斗的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,必将进一步凝聚共识,抖擞精神,不忘初心、牢记使命,带领全体中华儿女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上再创新的辉煌。
回望过去,眺望远方。心潮奔涌,遐思万千。更加坚信:习近平总书记倡导的"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“,己经成为引领时代潮流和人类前进方向的鲜明旗帜。
作者:张晓亚,山西灵石人。1953年6月岀生。1969年3月参军。1976年起,先后在省卫生系统,中共山西省纪委,省委巡视组工作任职。山西省文联委员。喜诗词,好书法,潜心古玉文化的探研和鉴赏。
《中国廉政报》(2021年11月12日04 版)
责任编辑:董晨曦